柔水百色。

被抓住纰漏的叶秋直接被苏沐橙一波带走。

叶秋也意识到了苏沐橙是怎样运用排除法确定了他的身份。“荣耀教科书”的真名是叶修这件事无非只有嘉世成立前已经熟识的同伴和苏沐橙知道而已，现在嘉世队伍里知道的都屈指可数，当然他们并没有私信苏沐橙的必要。排除了这些之后，锁定的便是叶秋。

岁将暮：是。

岁将暮：抱歉，打扰了。

苏沐橙：没事，叶修让我告诉你身份证他会还回去的^ ^。

岁将暮：……不用，留给他当纪念。

十八岁被拿走的身份证对于叶秋来说同样是件重要的东西，不过他能补办，叶修不能。叶秋料想当年叶修拿到身份证后还会不满地抱怨为何家里没有给他办一张备用。什么？要本人的证件照？据叶秋的了解，自己家的混蛋哥哥是不介意让自己代替他去照证件照的。

与叶修一模一样的脸迟早会惹来一些麻烦，所以叶秋无比庆幸为了最大限度地避开家里视线而隐藏在电脑屏幕后的叶修至今没有露过脸，而电竞圈的选手也不可能接触到叶秋，否则的话自己将会遭到怎样的境况，叶秋不怎么想预测。

岁将暮：可以帮忙问他回家过年吗？爸妈很想他。

再次读过自己发的消息之后叶秋低低笑了声，答案简直显而易见。

岁将暮：……算了，抱歉打扰了。

苏沐橙：^ ^。

这段私信最终是以苏沐橙回复的笑脸结束。

这个小插曲在叶秋重复却繁忙的生活里并没有留下太深的印记。偶尔叶秋点开荣耀官网的时候首页会出现苏沐橙的照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女孩接下了很多关于荣耀周边的代言。清秀漂亮的脸和甜美的笑容确实为她攒下了不少人气，而荣耀圈之外的广告也逐渐会出现这个女孩子的身影。

而为她赚到大量粉丝的同时包装得过于耀眼的弊端也显示出来。年轻漂亮是她的优势，也成为了她的把柄。“最厉害的职业女选手”，“荣耀女神”这样的称号越来越多地扣在了她的头上，而她本人，很吃力，也很努力地扛下了这些。

第六赛季的赛程轮下来之后嘉世的成绩较之往年有了很大的滑坡，电竞记者犀利的问题自然不能刺向打完比赛就不见踪迹的叶修身上，于是尖锐刻薄的问题统统针对着出席发布会的副队长刘皓和这个女孩的身上。

面对这些问题副队长刘皓的回答合乎情理却又绵里藏针。从第三赛季嘉世选手的大换牌，到第四赛季苏沐橙的出道，再到第五赛季他的出道，中间存在着很大的脱节。毕竟老一辈选手的经验是他们远远不能达到的，而能够连接起新旧两代磨合的就只有叶修。

叶修的表现太过出众。独破繁花血景，缔造嘉世王朝，也正是这份出色是他过于地露出锋芒。刘皓时常暗示着叶修对于嘉世的磨合不甚上心，“叶秋队长很厉害，我们都跟不上他的节奏”、“叶秋队长很少集体参与训练，是我们的水平不够，我们会尽快适应的”，这种言论看起来是在自我批评实际上影射的就是叶修对于嘉世漠不关心的态度。这种情况也并不只出现在嘉世，第三赛季“魔术师”王杰希的出道连叶秋都眼前一亮。长期耳濡目染叶秋也自然熟悉了一些荣耀的设定，“魔术师”的出招却出乎他的惯性思维。若说叶修的出招理所当然，那么王杰希的技能就是出乎意料。第四赛季的前半程太过耀眼的魔术师最终与团队出现了脱节的状况，但是现在改变了风格的王杰希完美地融合进了微草。

为了团队而放弃变幻莫测打法的魔术师王杰希，与技术过硬却独来独往的斗神叶修，毫无疑问后者的冷漠更为凸显。而之后的问题更多地从刘皓那边逼到了苏沐橙的面前。记者并不会顾忌“荣耀女神”面子，在质问叶修的同时似乎也在责备这个女孩：你不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吗？你不是嘉世鼎力捧起的女明星吗？为什么不为了嘉世劝劝他呢？

而叶秋对于苏沐橙的笑容，是在这段低谷时期深深地刻在脑海里的。

始终带着微笑坐在发布会上的女孩会礼貌地回答记者的问题，态度却强硬地昭示着自己的原则：“叶秋他从第一赛季以来就一直为嘉世付出着所有，或许他对于外界来说有些陌生，但是我相信我看到的叶秋和嘉世看到的叶秋，都只是为嘉世披荆斩棘的一叶之秋。他一直没有改变。”

叶修的身后有着苏沐橙，正如一叶之秋的身后总会出现沐雨橙风的身影。那个女孩并不只是一只耀眼的花瓶，她是端起手炮而愈战愈勇的女枪炮师。

对于苏沐橙，叶秋或许是从这个时候起才开始真正地注意她。

被隐于斗神光芒下，努力地发出光芒的女孩。

赛程进行到十一月时，叶秋的战场从B市转移到了H市。新的环境，一成不变却繁琐的工作，叶秋觉得自己似乎一直没有适应过这样的生活。

有时叶秋也会想象如果那晚拿着行李逃出家门的是自己，那么现在坐在这里的叶修会不会像他这样无奈地面对一大堆文件而并非手持却邪的一叶之秋，而想象完毕之后叶秋只能叹着气翻开文件的第一页，开始浏览A4纸上的宋体。

新的起步第一步总是拉通人脉，父亲给他搭好了线，而至于之后要怎样去发展，那是叶秋自己要规划的事情。

很多事情都是在酒桌上办成的。即使是一杯就会昏昏沉沉的叶秋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到达H市的第二天连行李箱都没打开的叶秋穿上早已备好的西服走上了酒桌的战场。一时间风起云涌杯盘狼藉，H市房地产的老总满面通红地拍着叶秋的肩膀时叶秋滴酒未沾，技术需要磨练，就像荣耀成就了叶修这个“荣耀教科书”而酒席成就了“万杯酒中过一滴不沾唇”的叶秋，看着对面老总的助理搀着他进了出租车，叶秋才松了口气返回包间取外衣。

H市的十一月不算太冷，往年B市的这个时节寒风跟刀子一样往脸上刮，有些时候雪能堆上厚厚的一层，一脚踩下去像要陷进无底洞。H市只是下了一场薄雪，绒绒的在地上化去的时候只留下一滩浅浅的水渍。

再次站在饭店门口的时候叶秋刚挂断打给助理的电话，锁上手机屏幕抬起头时站在台阶上的女孩就直生生地闯入他的视线。女孩带着针织帽低头看着手机，片刻后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着像是在发信息的样子。薄雪在帽子上被绒毛接到还保持着圆点的形状，在灯光的炙烤下缓缓融成水珠打湿帽沿。

发完信息后女孩抬起头直直地对上叶秋不经意扫过的视线，有一瞬的惊诧和呆滞不过稍后就点点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接着冲他笑了笑。而叶秋也确定了那带着微笑的女孩就是苏沐橙。

“叶秋是吧？我开始还以为是叶修呢，明明刚才还给我发QQ说在宿舍。”苏沐橙朝叶秋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很像？”

说实话叶秋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都感觉有一些别扭。不过事实上他已经有七年没有见到叶修了。十五岁到二十二岁，叶修都没有再出现在他的面前。偶尔联系上的时候更多是QQ，因为叶修连手机都没有。视频语音会果断地拒绝掉，而QQ上也总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以致于最近几年他们两兄弟都没有再有过联系。

“长得很像。不过完全不一样。”苏沐橙从善如流地答道，“叶修很邋遢的，可没有你这么……整洁。”说完可能苏沐橙自己都觉得这形容词有些奇怪，笑出了声。

“很奇特的形容。”叶秋反倒没有笑，“他从以前就是那样。”

“嗯一直以来也是那样的。没变过。”苏沐橙想了想又添上一句，“无论是外表还是他喜欢的东西。”

或许这是苏沐橙这几年来第一次和人谈论真正的叶修，女孩絮絮叨叨地和叶秋说了很多关于叶修的事情。

“你知道吗叶修最喜欢吃老坛酸菜的泡面！而且每次不加酱包。”

叶秋回忆了一下：“他以前也不加酱包，不过会抢我的面。”

“噗我想叶修要是听到了肯定会说‘我连你的行李都抢啦面算个什么’。”苏沐橙倒是没有叶修那种嘲讽的语气，声音柔和反而像是在撒娇。不过叶秋想象着自家混蛋哥哥说出这句话的样子，肯定会让人想要把面碗砸在他脸上。果然人的气质决定一切。

“没有人跟我这么谈过叶修，憋了这么多槽点总不能对着他吐吧？”苏沐橙抖了抖帽子上还没有化开的雪粒，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她和叶秋记忆中的叶修恰好是一个断层，叶秋遇见的是苏沐橙认识之前的叶修，而苏沐橙遇见的是叶秋没有见过的之后的叶修。

像是拼图一样拼成了这二十二年以来那个共同存在于他们记忆里的男子。虽然结论是邋遢依旧，嘲讽依旧。

不过叶秋有一种欣慰的心情。至少混蛋哥哥拖着他的行李箱出走之后，没有失去他所追随的东西。

或许，也收获了更多。比如，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对他笑着的女孩。